张开地耷拉的眼皮抬了抬,捻着细小鱼饵,零零星星朝水中抛,未上前去扶,一心一意喂着鱼,“九公子折煞老夫了。你为王孙,我为人臣,这样大的礼,老夫受不起。”
韩非维持着姿势,没有起身,“鸿毛之恩,当结草衔环以报。韩非无功无德,相国大人却为我至此,区区拜礼,有何不能受?”
张开地把为数不多的鱼饵全洒了下去,拍了拍手心的残渣,道:“既然九公子不绕圈子,老夫也打开天窗说亮话。”
韩非求之不得,“相国大人请讲。”
张开地冷冷抬眼,“我举荐子房为军师,是为了压制姬无夜,与你无关。”
果然,张开地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给面子。毕竟他不怎么给别人好脸色,孤傲严肃的架子还是得端着。
他未正视韩非,只用余光看他,看这句话之后,他如何反应——若是怨天尤人,询问为何无关,那他就当这些心血都喂了猪狗。
韩非勾唇,道:“韩非有幸,与相国大人不谋而合。”
张开地愣了愣,“合什么?”
韩非唇角下沉,“姬无夜一日不除,韩国便一日不得安宁。”眼中划过笃定,“故而,在昨日早朝,姬无夜几乎是挑衅的举荐,韩非才没有推拒。”
冤家对头向他出招,他岂有不接招的道理?退缩迂回,莫说让旁人瞧不起,他自己也惭愧至死。
张开地小小讶异了一下,轻微点头——韩非的话,让他颇为满意。
看来,之前韩非做出的那番作为,并不是单纯地给自己铺路,还有这样一番,连韩成都没有的觉悟。
果然,九公子非不可小看。
一面肯定,一面觉着其间肯定有他家小爱孙的功劳。
于是伸手,将还弯着腰的人扶起。
韩非心中感慨,十年前,他未成年,曾向张开地跪拜求师,心之诚,意之切,却换来劈头盖脸的奚落。过后几年他才明白,张开地那时并非真心奚落他。他年少的时候不知收敛,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腹中那丁点儿的墨水,惹来诸多嫉妒又痛恨的眼睛。张开地若那时收他为徒,无疑将他推到风口浪尖。虽然嘴上说话不饶人,但张开地委实是一位心胸广袤,目光长远的智者。
小时候,总对一些人看不顺眼,长大才发现,那其实是自己心比天高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