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成示意张良留步,问:“我是否不该将这事告诉他?”
张良抿了抿唇,朝门内望了一眼,叹惋道:“在他心里,真相大抵更重要。”
车轱辘的声音靠近,千承已经驾了马车过来。韩成也没有再说什么,说得越多,韩非伤口上的盐就更多,索性摆了摆手,上车离去。
那天,一直温文尔雅的,常在唇角挂着笑意的韩非,仿佛被谁狠狠敲了一锤,一下子沉了下去。他从晌午到太阳落山,一刻也不停歇地将十几份卷宗一字不漏地看完,然后孤身靠在墙壁的角落,一言不发。
真相,远远比传闻更残酷。
张良推开门进去,屋里死气沉沉,仿佛陷进了一潭黑暗的浑浊。那种黑暗并不是完全的黑,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到一些物体的轮廓。
他就在这浑噩的环境中,看到了在幽深的尽头之处,已经与黑暗几乎融成一体的男人。
张良的手指颤了一下,抬脚跨进去,一言不发地点了盏灯,然后把烛台放到韩非身旁的地板上。看韩非糊满了血的指甲,就知道他到底受了多大的打击。从初始知道这件事,到刚才看完卷宗,他一直下意识地用力地抠着东西。有时候是石桌,有时候是案机。除了小指,其它手指的指甲都在跟肉连接的地方断了,扎进红色的嫩肉里,上面溢满了一层已经干涸的血。
张良心里像有一头猛兽在撕咬,说不出的难受。端来水和药箱,用干净的毛巾蘸了水,轻轻贴在伤口上,直到暗红色的血融进毛巾,露出脆弱的嫩肉和外翻的指甲。
“子房,出去。”韩非颓然地靠着墙,垂着脑袋,手臂无力地搭在膝盖上。
张良看不清他的伤口,把烛台挪近了几分,一面拖着他的手,一面往上涂药,“怎样也要先包扎。”
韩非猛地撤回手,还是没有抬头,仍旧是那两个字,“出去。”
他这丧家犬的样子,让子房看了不好。
张良僵了僵,嘴唇抿紧,鼻翼动了动,“我不会走。”
韩非就像被部落抛弃的孤狼,嘶哑着喉咙哀嚎,却还是什么也做不了,无能为力。
这个时候,他怎可离开?
张良等了半晌,见他没有再说话,于是往前一倾,把他的手拖过来,靠近烛光。仔细清理,上药,再缠上纱布。
豆大的烛火在偌大的房屋里十分渺小,空气寂静,只听见布料轻度摩擦的声音。
系上最后一条布带,张良的额头已经沁了一层细汗,待他准备再说什么,只出口了一个“韩”字,眼前便蓦然天旋地转。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