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六子清醒了些,他看了看自己左臂上刚刚留下的针眼。
“不会吧,我们今天也打了,没死。”小野说。
“说不准,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们了呢?”豆浆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声音也有些颤抖,“就算不死,万一我们的考核成绩好了,被调走了,怎么办?我们不就不能互相见面了?而且如果训练真的很苦的话,岂不是更受折磨?”
外面突然传来巡视管理员的脚步声,三个孩子连忙挤着躺了下来。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越来越远,三个孩子又面对面坐了起来。
“不说被调走受折磨的事情。我今天亲眼看见他们把那死掉的小孩用床单裹了起来,朝后山去了。”豆浆有些害怕,说道,“你们不怕吗?”
六子和小野同时点了点头。
“你们不想不这么累了?你们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豆浆接着问道。
“涡虫说过,外面坏人多,而且我们出去了肯定给饿死。”小野说道。
“不出去怎么知道是不是这样呢?”豆浆的眼神闪烁着,那些残留的泪滴此时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星,“前不久,我看了《西游记》,里面的人一路上化缘、吃果子,都走了十万八千里路,也没饿死啊!我们也可以化缘、吃果子!”
“你想走啊?可是管理员叔叔和阿姨让我们走吗?”小野有些犹豫。
“当然不让。”六子终于开口了。
“我有办法,不走的话,我们会死的。”豆浆说道。
“什么办法?”六子问道。
“我已经想过了,”豆浆直起了身子,口吻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孩子,“其实只要我们趁晚上逃出这堵围墙,基本就算成功了。”
“大门有门卫啊。墙那么高,我们爬不过去。”小野皱着眉头说道。
“我也知道这一点。”豆浆说,“但是我也知道,我们的后墙,就是靠山的那一边,有一个狗洞。”
“钻狗洞?”六子问道。
“那个洞,被杂草挡着,所以这里的管理员都不知道。”豆浆说,“我上次踢球踢到那里,才发现了那个洞。我们只要钻出那个洞,再绕到前门旁边,就上大路了,顺着路走,肯定能到电视里的城市里去。”
“可是每天晚上,楼里都有管理员巡逻的呀!”小野满脸的不踏实。
豆浆指了指墙上的钟表,说:“你看,现在是十一点零九分,三分钟前,巡逻刚刚过去。这说明每天晚上单数点,会有巡逻,从楼下巡逻上来,要六分钟时间。我们只要赶在这个时间之前偷偷出去,就可以了。”
“可是大院里也有巡逻啊,而且是不定时的。”六子说。
没想到六子居然也留意过这个,豆浆有些欣喜地看了看他,说:“可是如果下大雨,他们就不出来了。”
小野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这两个从小到大吃睡在一起的玩伴,一瞬间自己像是不认识他们一般。很显然,这两个人从很早以前就有逃跑的想法了,不然不会留意巡逻的规律。
“我今天看了电视,天气预报说,后天会有大雨。”豆浆神秘兮兮地说道,“怎么样,你们走不走?”
“走!”六子想到了涡虫的话,此时觉得很是害怕,于是掷地有声地说道。
“嘘!”豆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转头看了看小野。
小野躲闪了几下豆浆咄咄逼人的眼神,最终还是没能躲闪开来。他有些犹豫地说:“那、那我听你们的。”
“那我们这两天把衣服偷偷装包里,其他东西都别带。”豆浆说完,心满意足地去睡觉了。
六子则彻夜未眠。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有恐惧,有期待,有不知所措。确实,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想要离开了,却是第一次要付诸行动。他并不是不喜欢这里,不喜欢涡虫。涡虫和他说了很多话,现在看起来,那不过是想救他,不让他被调去另一组,然后死掉罢了。而且,豆浆总是念叨的往事,让他心存不安。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豆浆就经常对他和小野说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因为那个时候的豆浆太小了,所以他自己都有点记忆模糊。但他还是可以复述事件的经过,被劫持的自己和妈妈,对面持枪的人穿着的绿色警服,妈妈习惯性地用力抠自己腕部的胎记,大滴的血液滴落在自己的脸上,自己被人扔飞、看得到下面的防洪墙,落水后的窒息感……
豆浆不是被捡回来的,而是源于一场事故。是有人抢他,还是有人在水里捡了他?不得而知。
这个故事,豆浆说了不下三十遍,而每次说完,六子都会在脑海里想象当时的画面。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怖。
所以,他想逃离。
彻夜未眠带来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一整天浑浑噩噩,毕竟,六子是个八九岁的小孩。一直到吃晚饭的时间,六子头晕眼花,食欲全无,于是他请了假,准备在宿舍睡上一觉。如果不保持一个好的睡眠,明晚的潜逃就不一定成功。可是在他迷迷糊糊、将睡未睡的时候,豆浆突然坐在了他的枕前,拼命地将他摇醒。
“不好了,我刚才看见小野鬼鬼祟祟的,钻到吕教授的办公室去了。”豆浆一脸惊慌。
吕教授和涡虫一样,都是福利院的负责人,他的话甚至连涡虫都不得不听。今天涡虫不在基地,小野遇事也应该向管理员反映,他去找吕教授做什么?
“你说他会告密吗?”豆浆问。
“不知道。”六子有点蒙,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和豆浆一样,能想到企图逃离被发现后的悲惨下场,估计也会和那个被床单裹着的小孩子一样。
豆浆咬着嘴唇想了想,说:“不行,我们马上就得逃。”
“可是,万一小野不是去告密呢?”六子说道。
“是啊,如果他不是去告密,我们逃了,他也活不了。”豆浆恨恨地说道,“可是,昨天晚上我问他的时候,他就很犹豫,他好像不太乐意和我们一起跑。”
“我们不能拿他的命去赌吧?”六子说。
“那这样,等会儿他回来,我们就说马上就要逃,看他什么反应。”豆浆说道。
话音还没落,小野推门进来了。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但是他说话的声音似乎都有些走音:“六子,你不舒服吗?”
“是啊。”豆浆站了起来,说,“趁着六子还走得动,我们现在就逃!”
小野吓了一跳,他看了看天空,说:“现、现在?”
这是深秋的傍晚,加上天气阴沉,虽然只有六点多,但是天已经基本黑了。
豆浆点了点头,将床上的六子拉了起来,各自背上自己的包。豆浆说:“现在管理员和老师都在吃饭,是最好的逃跑时机。你的东西呢?收拾好了吗?”
“好、好了。”小野的小脸涨得通红,他一瘸一拐地走到自己的床边,将藏在被褥里的包拿了出来,停顿了一下,说,“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拉个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