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人下场都不太好。
周楠也有心要改变明末悲惨的局面,可是那日探监的时候严嵩说“你会再来这里”的那句话叫他心中悚然而惊,历朝历代,凡是有志于变法图强的政治家都很倒霉,前有商鞅、王安石,后有张居政、戊戌六君子……俺老周就是个普通小白领,追求的是富贵荣华,送死的事情可不能干。
可是,为了子孙,必须挽这即将要倒下的大明朝。
那么,就先将变法的思想传播下去吧,从太监们开始,潜移默化,进而使得变法之思想深入人心。
如此,将来张居正或者未来像张居正那样仁人志士在推行新法的时候也多一份助力,不至于人亡政消。
抱定这个思路,周楠在课堂上不遗余力地向学生们塞私货推销自己的新思维,他却没想到,自己这么做,岂不成为严党的魁首大珰头。
嘉善公主赠君明珰,一语成箴。
用了一天时间周楠将各朝发赋税制度说完,并一一对照,且留下作业让太监们写一篇八百字左右的感想,散学。
看看时间还早,他索性一个人躲在公房里温习功课备考。
正看得入巷,有敲门声传来:“教习,学生能进来吗?”
周楠:“哦,是陈矩啊,请进。”
陈矩进屋之后也不坐,就那么规矩地站在周楠面前。
周楠:“陈矩,有事吗?”
陈矩:“方才听了先生的课,学生深受启发。不过,陈矩发现先生言中有不尽之意,特来请教。”
周楠:“你说。”
陈矩:“先生说,我朝所征收上来的赋税一年少似一年,那是因为民间隐匿了大量的人口和土地。要想增加国家财赋税收入,开源比节流更重要。先生还说,钱是挣出来的,而不是节约出来的,让学生大受启发。不过,学生想请教,以往那些人口和土地都被谁隐匿了?”
这不是废话吗,自然是地方缙绅,世家大族,周楠心中暗想,这事是能拿出来说的吗:“这个为师就不清楚了,须待调查研究。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
突然,陈矩低低地笑起来:“先生是知道的,我朝有功名的人是不用纳税当差的。普通人一旦中了举,就有人送田送房子,甚至卖身为奴,为的就是逃避国家的徭役赋税。于是,本该进入国库的税银就成了士人的私产。对了,先生也是读书人,自然要为自身利益考量。先生,你说学生说得对不对?”
周楠还是笑而不答,心中继续暗想:废话一个人可以背叛自己的家庭,但绝对不可能背叛自己的阶级。这个革士绅命的事情,天生就该你们这种无儿无女无产业的太监来干。我周大人周大老爷可不想成为天下知识分子阶级和地主阶级的公敌,可不想和张居正一样死了还被人从土里刨出来。
陈矩语气铿锵起来:“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士不可以不弘大刚强而有毅力,因为他责任重大,道路遥远。把实现仁作为自己的责任,难道还不重大吗?奋斗终身,死而后已,先生在学生心目中就如同古之大贤。可真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却没有担负,你太让学生失望了!”
说到这里,陈矩眼睛里全是热泪。
这是偶像的崩塌吗?周楠一阵无语,这陈公公相貌平平,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还在内书堂混日子,死活也结不了业,显然才情学问都是下下之选。若非我早知道此人会做东厂都督,才不会关注这个平凡人呢!
周楠叹息:“你若是我,又当如何?”
“我若是先生,当提三尺剑扫荡奸邪,开万世太平。”陈矩。
周楠叱道:“年轻,幼稚,你所凭的只是一腔热血。却不知道为政之艰难,并不是靠冲动就能办成事的。”
陈矩挺直胸膛,亢声道:“勇者有三,气勇、血勇,骨勇。气勇者,面如蓝靛,怒目金刚;血勇者,面红耳赤,若烈火燎原;气勇者,神色如常,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他年我若大柄在手,正如先生所说,当命天下士绅一体钠粮一体当差。若有乱言者,杀;抗拒不从者,杀!”
这已经是腾腾杀气了,周楠:“陈矩你杀性太重,不会有下场的。”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天下人并不只是士绅。为了天下人,为了我大明,纵九死而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