苯教,本教,就是本源、原生之教,信奉的比较原始,与营州以北的寒土之地的萨满有些类似,这种比较原始教派在大唐很难生存,在高原,或是人迹罕至之地却有极强生命力,高原多山川,生存不易,所受天灾更加频繁,所以山川河流皆为神灵,皆要小心祭祀侍奉,在外人看来,高原人每每把救命粮,把活生生的牛羊焚烧给山川大地,是多么的不可理解的事情,可正是因他们祖祖辈辈生存在这种艰苦之地,每每遭受难以承受苦难,这才对山川大地形成的畏惧,深入骨髓的畏惧!
李思钰自来到这个世界上,他就知道原生教的生存力有多强,若让这种生命力极强的苯教逐渐消失,或许只有逐渐改善山民的生活才成,松赞干布希望借助外来教派,逐渐瓦解这种原始宗教,希望是好的,但却忘了,自己不能根除,借助佛教打压苯教,势必要极大加强佛教的传播。
佛,人弗。
人心干净极为佛,可不还是有句“佛争一炷香”的话么!信仰之争是残酷的,更何况,这个世上真有心中干净的一尘不染的“佛”么?
果然,孙叔度开口说道:“我大唐武宗灭佛之时,高原上也进行了灭佛之争。”
“高原贫苦,吐蕃王热巴巾非但未能减免百姓赋税,反而令七户养一僧,僧人钵阐布贝吉允丹更是握有数十万番人土兵。”
李思钰皱眉道:“僧人不事生产,反而每每侵占民地,僧人为统兵之将,终会惹出大麻烦的。”
孙叔度点头说道:“正如大帅所言,热巴巾令七户养一僧,更是用酷刑惩戒辱僧之人,若僧人能够持戒修身还罢了,可僧人一旦入了中枢……大帅也是明白朝廷上的纷争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这种事情很容易理解,如同当年武帝之时,僧人入了蝇营狗苟的朝堂,必然争执不断,因利也好,因权,或是信仰也罢,他都能想象到那些僧人必会以“辱僧”之言,迫害了不少吐蕃人贵族,怒火越积越多,武帝可以杀了酷吏周兴、索元礼、万国俊、来俊臣、侯思止,杀了这些积怨过深之人,以用来平息积累下来的怨恨,那热巴巾又能如何?
杀了一手支持的僧人吗?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不是一个人或几个人,而是整个高原上根深蒂固的僧人群体!
怒火得不到宣泄,最终只能烧到热巴巾身上。李思钰闭眼思索,耳边听着孙叔度话语。
“大相杰多日不满其弟死于僧人之手,与热巴巾之兄朗达玛联手,杀死了热巴巾。朗达玛为藩王后,大肆灭佛,最后朗达玛也被僧人刺杀。”
“朗达玛死时并无子嗣,其大王妃那囊氏,以其兄尚延力子乞离胡为藩王,而朗达玛死时,虽无子嗣,但次妃蔡邦氏已有生孕在身,后又生子俄松,因那囊氏、其兄尚延力大肆迫害朝臣,蔡邦氏与子俄松逃亡山南,自始,高原一分为二,争斗了二十余年。”
“两人长达数十年的争斗,所需物资极为庞大,故而吐蕃对属地皆极力搜刮钱粮,以用战事,与懿宗咸通十年,各族奴隶反叛,也正是此时,河西节度使张议潮张将军收复河西十一州。”
“因高原各地反叛,吐蕃也被一分为四,此时靠近秦州,占据陇右的是藩王翰德,而西域安西之地则是藩王班吉衮,因吐蕃内乱,此时已经不如当年强盛,但翰德仍有五万族众。”
李思钰听着,在听到翰德据兵五万,心中一紧,若仅仅只是五万草原胡族,他不是太过担心,但是吐蕃人不同,吐蕃人是一根筋的家伙。
草原骑马牧羊,一日可行百里,人也活泛,最善打顺风仗,喜游斗拖垮对手。
高原山势险要,气候恶劣,消息最是闭塞,大多生活在那里之人,一辈子都未走出百里,只是在狭小地域生活,那里的贵族头领世世代代统治着一地,其民,其奴,在他们脑中早已根深蒂固形成了臣服,对主人的畏惧几乎就是天生的,最是善于打硬仗!
李思钰闭眼沉思,出身营州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越是营州以北苦寒之地,其民越是悍不畏死,皆因穷的只剩下了贱命一条,高原吐蕃人亦是如此!
帐中一阵沉默……
“大帅!大公子信使来了。”
帐外小五话语打破了帐内沉默。
……
李思钰愣了一下,向孙叔度点了点头,孙叔度起身行了一礼。
“属下先行退下。”
李思钰皱着眉头看着孙叔度离开,脑中却纷乱如麻,大唐衰退,吐蕃人衰退,西域乱如麻,已经无任何一个势力一家独大,此时若深入西域,是否是最佳时机?
双手在桌下不断搅动,目光却有些呆滞看着桌面,石虎与孟浩已经入内,看到他这模样,两人相视一眼,默默站立在一旁,也不敢开口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