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好得很。”惠风在一旁插嘴道,“霓生,你那日说了计议之后,公子便似吃了那五石散一般,整日不是练剑就是摆弄沙盘,精神得很。”
“哦?”我讶然,“沙盘?”
“正是。”沈冲道,“我等要入宫救人,自当先定下进退道路。宫中道路我甚为熟悉,便在院中做了沙盘,仔细推想。”
我甚是感兴趣:“是么?我可否一观?”
“自是可以。”沈冲道,“子泉还未到,我等可先去看看。”说罢,从席上起身,领着我往后院而去。
这处别院的后院,我从前看过,做得颇为讲究。里面有一处鱼池,乃白沙和光洁的小卵石铺成,颇有意趣。不过秋冬水少,池中干涸,沈冲正好在池边用干沙石堆起了沙盘,看上去费了一番心血,铺陈了一大片,有模有样。这沙盘之中,沈冲以白沙铺成的方格为宫室,卵石连接为宫道,大石头为宫门,站在边上望去,从承露宫往各处宫门的通道皆一目了然。
“宫中可联络上了?”沈冲问我。
我颔首:“联络上了,若无意外,就在三日之后。”
沈冲沉吟:“如此,我等须得加紧。”
我颔首,将这沙盘细看,只见其中一条路线用深黑色的石子铺就,看上去尤为醒目。
“这是特地为之?”我问沈冲。
“正是。”沈冲认真道,“我这两日思索了许久,要顺利撤出,此路最为便捷。无论宫门守卫还是路途远近,皆是最佳。”
沈冲对皇宫其实比我熟悉,他这样说,大致不会有错。
“可仍须防着事情有变。”我说,“可还有备选?”
“有。”沈冲从边上拿起一根削好的长树枝,指了指另一个方向,“这一路,我以黄沙铺陈标准,从此处走,虽远些,但所过之处皆宫中林苑,不易遇到巡逻内卫。且可直通大夏门,出了宫城便是郊野。唯一的缺憾,乃在于大夏门是重兵守备之地,万一在通过时露出破绽,便无转圜之地。”
我沉吟,微微颔首。
正当我思考之时,沈冲对惠风道:“子泉不久便要来了,可先去备些茶。”
惠风应下,走了开去。
我又看了看沙盘,抬头,忽而见沈冲看着我。
“霓生。”他将手中的长树枝放下,道,“有一事,我一直想问你。”
“何事?”我问。
沈冲压低声音:“你当真以为,我等这般费尽辛苦将圣上和太后救出之后,可顺利将他们送到秦王手中?”
第224章 沙盘(下)
我未料得他会突然这般问起, 不禁往身后看了看。
堂后那边静悄悄的, 桓瓖仍然还没有来。
“表公子何有此问?”我不答反问。
“你我与子泉那日在堂上所议之事,只怕瞒不过大长公主。”他说。
我说:“那又如何?”
“大长公主投奔秦王, 只怕不是真心。”沈冲道, “据我所知,除秦王之外,她与许多大国已有来往。就在东平王对沈府下手之前,谯郡招揽的私兵已达万人。”
我惊奇道:“是么?”
“谯郡太守王弛, 出身王氏,早已效忠桓氏。整个谯郡,如桓氏之国。”
“这我知晓。”我说。
“不仅谯郡,多年来,大长公主和桓氏经营深广, 且与琅琊王氏遥相呼应,半个豫州, 以及兖州、徐州、青州皆可算为桓氏和王氏势力之下。”
“表公子何意?”我问。
“秦王可挟天子以令诸侯,桓氏王氏亦可。”
我看着他。
“如此,表公子可曾想过, 于圣上和太后而言, 往何处更好?”我问道。
沈冲露出一丝苦笑, 目光深远。
“往何处皆一样。”他说,“霓生, 他二人虽为至尊, 然皆不过他人囊中之物, 仰人鼻息。”
我颔首,却道:“表公子只顾着操心别人,不知自己却又如何打算?”
沈冲怔了怔:“我?”
我说:“沈府事变距今已近一个月,表公子仍困在这一方偏院之中,局势长久而往,局势将如何,表公子可曾考量?”
沈冲神色沉静。
“子泉说,我在雒阳之事,我父亲已经知晓,待局势平静些,他便会派人将我接过去。”他说。
“就算是如此,”我说,“表公子果真想去长安?”
沈冲讶然。
“不去长安,还可去何处?”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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