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鲤猜测道:“莫非是江湖人?”
“也不像。”孟戚摇头道,“我二人方才说的话,一般江湖人可没有兴趣。”
或许那就是不一般的江湖人呢?墨鲤这么想着,却没有反驳,因为那少年的轻功实在太差了,像是胡乱学的,穿得却像是一个富家的小公子。
孟戚在坡上站定,看着不远处还有另外一个村庄,现在已经迁走了,只留下一片略显破败的房屋。
这庄子的规模,不比陆家庄小,只是庄子前面少了一座牌坊。
“雍州缺水,宗族与宗族之间,每到春季就要挖渠引水,为了水源,两个庄子可以打到头破血流,所以这里很少有许多姓氏聚集的村落,而是以单姓宗族居多。”
离开宗族,以土地谋生的人很难生存。
水源就那么一点,势单力薄的人要如何争抢?
宗族是废除不了的,也不能废除。
“这天下间,不是所有宗族都会为了一块牌坊逼死寡妇,更多的人离开宗族根本活不下去。即使像邓书生那样的臭脾气,最终还是忍下了眼里这颗沙子,当时想着如果家家户户富足了,或许世道就会改变,可是年景不如人意。”
哪有年年风调雨顺的好事?
雍州缺水是个自古以来的难题,不是天下太平就能解决的。
陆家庄的人不愁吃喝,可是这个不愁,是需要年年耕种的,如果田地欠收,存粮能吃多久?积蓄又能支撑多久?不过是坐吃山空罢了,所以说什么都要争到水。
墨鲤忽然想到了孟戚曾经说过的话,不由得道:“如果有一日,一户的田地所出可以供得起三户甚至十户,百姓亦有其他谋生之道,不再困于土地,那么春耕抢水的争斗就会减少许多。人们不需要宗族,宗族之势自然衰退。”
孟戚展颜一笑,十分畅快。
“大夫果然是我的知己。”
“天下间能人辈出,只要想找,就不会缺知己。”墨鲤没有高兴,他提醒道,“当年你能遇到诸多好友,今日自然也能找。”
“但他们都不是你。”
“……我跟他们的区别,大约就是不会抛下你先死。”墨鲤说完就后悔了,这话太直接了。
歧懋山、上云山这两条龙脉,一前一后的入世为人,在他们相遇之前,墨鲤有良师,孟戚有益友。说不上谁更羡慕谁,然而对于自己没有的东西,总是有些在意的。
孟戚偏着头看墨鲤,好像在估量大夫有多在意自己。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墨鲤好像只是习惯了他的存在,也承认了他的不可取代性,却不是他乐意看到的发展。
比如墨鲤可能愿意带他回竹山县,去见秦逯、薛庭等人,可这跟挚友之间彼此升堂拜母没什么区别,通家之好罢了。
彼此的亲人、朋友都要结识,这只能证明交情深厚。
而且现在只有墨鲤这边需要,孟戚根本就是孑然一身。
“抱歉,我不该提这些。”墨鲤也意识到自己触及了现在还不能提的话题。
这时风向变了,一阵檀香味随风飘来。
墨鲤鼻子发痒,忍不住问:“这又是哪儿在求雨?”
气味这么浓,难道是把香当柴火烧了?
说到求雨,孟戚的表情就有些不太自在。
他认为山灵就是人们常说的龙脉,可是龙跟龙也是不一样的,他住在山里,龙王住在海中。行云布雨这事儿不归山灵管,也管不了。
世上压根就没有四海龙王!
这样兴师动众的烧香拜神,除了呛人,啥作用都没有。
“阿嚏!”
孟戚闻声转头,然后对上了墨鲤的视线。
两人听到这一声响,都以为对方打了个喷嚏,结果不是,随后又不约而同地开始走神。
——鱼会打喷嚏吗?那是什么样?
——沙鼠打喷嚏的话,胡须大概会被吹起来,腮帮子上的肉都跟着抖。
想想也是有趣。
打喷嚏的是个小武官,他的帽子没有戴正,身后还跟着几个兵丁,他们像是在找什么人恰好路过山坡下。
“京城来的人就是穷讲究!”小武官用手掌扬风,很是不满地说。
“巡长,你少说一句,那可是礼部的三品大员!”
兵丁在后面劝,小武官踢起一块石头,恼怒地说:“三品的文官也就算了,反正他们向来迂腐唠叨,可是这好端端的,皇子来拜什么宗庙啊!那小子不来,别说三品文官,怕是五品官儿都不会在这会儿赶过来,兴师动众的……啧,这会儿人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急了要找,早干什么了?害得老子午觉都睡不成。”
这巡长嘴上没个把门的,骂骂咧咧,兵丁想要再劝,差点插不上话。
“……您都说了,皇子呢!他一句话我们就要掉脑袋!”
“屁!”
巡长大骂道,“咱们都被打发来守皇陵了,还想要什么前程?不过是混吃等死,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怕个鬼!”
兵丁脸色更苦了,嘟哝着巡长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他们在筇县成家了,还有妻儿要养呢,可不能白白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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