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暹话还不过三句,已经打算告辞了。
裴旻错愕之余,赶忙将之叫住。
尽管他知道,自己一代文宗的身份,兼之怀有《三字经》以及类似于《师说》那般可流传千古的劝学文章,让他在士林中的声望一时无两。
士林上下莫不以见他一面为荣。
就如小说里的陈近南一样,大有“平生不见裴静远,再称名士也枉然”的意思。
但他不是猴子,杜暹这见一面就走……
真当是看猴呢!
裴旻说道:“杜先生至孝,诚乃我辈楷模。只是安西局面,错综复杂,先生这一走,边疆要局可安排妥当?”
前一句夸赞,裴旻是有感而发。
诚然!
丁忧守制是传统的道德礼仪,但是杜暹身为安西副都护,碛西节度使。安西军政第一把手,号令西域昭武九国国王,是为王中王。
真要分个高下,是仅次于裴旻、张守珪的存在,是大唐边帅第三人!
身居这种雄职,杜暹毫不留念,说辞官守孝就辞官守孝。
这份魄力与孝心,确实让人敬服。
只是就如裴旻话中的真正用意,杜暹固然如袁履谦说的那样,有着书生意气,但他在西域干的确实不错。清廉勤政,深得人心,西域诸国,皆以他马首是瞻。
他这一丁忧辞官,西域能否安稳,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杜暹颇为自信的说道:“这个国公放心,某在辞官之前,已经安排妥当了。现在安西要务由我的副手夫蒙灵察负责,我以向朝廷举荐他继承我的职位。即便朝廷不许,在新的副都护到任之前,灵察也会守到最后一刻,确保安西无恙。”
夫蒙灵察?
裴旻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记不起他的事迹履历了。
不过既然在历史上有名有姓,应该是个人物。
杜暹是回乡奔丧守孝的,自然不能与之痛饮闲谈,确认安西无虞,裴旻便送他离开。
正想返回节度使后院,裴旻顿了一顿,绕了一圈,来到了孙周的官署,吩咐孙周安排展如亲自去一趟西域。
孙周不解的看着裴旻,问道:“可是西域有什么变故?”
“没!”裴旻道:“只是求个安心,原安西大都护府副都护杜暹家中亲人意外病故,他本人没有任何征兆的离职,让完全平稳安定的局面,有着小小的波澜。尽管杜暹再三说夫蒙灵察可以信任,有足够的能力。但终究未经历考验,是否能够镇得住场面,并不好说……能自然是最好,要是不能,我们也可帮衬一二,免得生什么意外。这多一手准备,终没坏处。”
孙周自是应诺下来,着手安排了。
接到命令的展如第一时间赶往了安西。
从凉州姑臧到安西的路并不好走,别说入西域,就是进河西西州都是极为不便。
当年高昌王麴文泰依附西突厥,阻遏西域各国通过其境向唐入贡。
李世民派遣侯君集灭高昌,途中就受两千里沙碛困扰。
即便高昌国灭多年,两千里气候异样的沙碛依然给往来的交通造成极大的不便。
哪怕展如有过特别训练,也耗费了不少的精力才过了沙碛,进入了西州。
到了西州,几乎等于到了西域一般。
展如在高昌城住了一夜,穿过大沙海到了焉耆镇,通过铁门关、乌垒州到了安西大都护府所在的龟兹。
展如以寻亲为由,四处打探着情况。
龟兹上下一片和平,并没有任何异样。
往来的旅人都安逸的自顾自的生活。
相比河西的汉胡七三对分,在这西域彻底反了过来。
街上往来的大多是高鼻深目的西域人,汉人则居于少数,而且大部分汉人多是凶神恶煞的存在。
因为西域偏远,古人本就恋家,有极强的地域感。
即便逼不得已搬家,也不会选择天高皇帝远的西域。
在西域的汉人,不是兵士,就是流放来的罪人,极少有平民百姓。
不过因为是唐朝的地盘,即便是胡多汉少。上到官员贵族下至商贩百姓说的都是华夏语,而且极为标准。
毕竟唐朝威临西域,已有不少的年日了。
展如在龟兹上下逛了一圈,先是高档青楼,再是低档酒馆,都留下了足迹。
见龟兹上下,豪门贵族依旧开心玩乐,醉生梦死;贩夫走卒也自得其乐,用心赚钱,并无任何异样。
展如还特别留意了大都护府的情况,杜暹创建了一套合理的都护府运行机制。
作为继任者的夫蒙灵察,并未在机制上做任何改动。
就算杜暹离去,整个安西一样依照原有的轨迹发展。
展如调查了半个月,确定一切无恙之后,以特殊的情报方式,将消息传给了凉州的孙周。
他自己并不急着离开,继续调查着安西的情况。
这一天展如夜里给冻醒了过来。
看着一旁已经熄灭的炭火,点燃了蜡烛,听着窗外不住呼啸的风声,想要推开窗看一看,却发现自己居然推不动。
屋外的大风,将松动的窗户,压得死死的,寻常力气居然推不开。
展如打了一个哆嗦,不在强求,披上了大衣,找楼下值夜的伙计要了一些炭火,口中抱怨了两句天冷。
这西域的气候,比关中冷得多,较之凉州也更胜一筹。
值夜伙计笑道:“客官是不知道,我们这里每到这个时候是最冷的。第一场雪,还没适应。只要熬过了今日,冻着冻着,就不冷了。”
展如这才知道居然下雪了,多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