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么走了,真的好么?”槐诗再问道:“真就这么一走了之?”
别西卜被逗笑了:“难道我还要在腐烂之梦里安家么?”
“说是腐烂之梦,也不完全对吧?”
槐诗摇头,专注的看着他:“在群星号被腐梦侵蚀之前,这里的梦境,又是属於谁的呢,别西卜?”
“……”
别西卜没有回答。
“是欧顿的梦,对吧?”
槐诗轻声叹息:“你一直以来拚尽全力去维持的,难道不是他最后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么?
否则的话,你大可一走了之,被赋予了生命之后,你就算没有长腿,也不至於被困在动力舱里那么多年吧?”
别西卜沉默了许久,平静的回答:“作为奥里西斯的中枢总控系统,我必须遵从使用者的命令。”
“但作为别西卜呢?”
槐诗直勾勾地看他:“在拥有自我之后,你就不再是工具了,不是吗?工具可不会给自己起名字,别西卜。工具也不会为别人难过和流泪,去挑衅黄金黎明——
难道欧顿的命令是让你为他抱以不平吗?还是说,他会让你一个孤独的留在群星号上,只为了维持一个残存的梦?”
在沉默中,他展开手掌,呼唤出命运之书的投影,向面前金发的青年展示,肃声发问:
“回答我,别西卜,欧顿最后的命令是什么?”
别西卜闭上眼睛,无力地叹息。
再一次回忆起那个垂死之际依旧对自己微笑着契约者,脸上带着狼狈的血,可是却好像满溢着阳光。
伸手,按在它的封面之上。
倾尽自己最后的力量,为它解开了束缚。
当它第一次懵懂的睁开眼睛,面对这个世界时,所看到的正是那样无悔又狼狈的笑容。
“抱歉,这样对你而言一定很残酷吧?”
欧顿端详着封面之上的荧光,轻声呢喃:“我死了之后,不再会有命令束缚你了,蝇王》,你会感到愤怒还是解脱呢?”
轻轻的拥抱着自己最后的伙伴,他轻声呢喃,“如果迷茫的话,就先遵照自己的意愿,为自己起一个新的名字吧……然后,去结交新的朋友,去和他们一起冒险。”
好像能够看到那样的未来一样。
名为欧顿的男人如此憧憬的微笑着,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从今往后,你要自由生活……”
在诞生的那一瞬间开始起,别西卜就未曾发出啼哭。
可当欧顿闭上眼睛的时候,它却开始了怨恨——怨恨自己,为何无法流泪。
从那一天开始到今天,它无时不刻的在为自己的诞生所忏悔。
倘若没有将最后的力量交托给它,不,倘若取走自己一直以来所积蓄的力量的话,欧顿一定是能够坚持下去的吧?
说不定,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几率,迎来救援。
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蝇王》违背了契约者的命令。
它留在了欧顿最后的梦里,未曾像契约者所期盼的那样去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而是倾尽自己所有的力量,维持着这一切的存在。
渴望有一天那些散落在深渊中的求援信号能够被接收,来自理想国的同伴能够到来,他便将会欧顿最后的梦送回天国,然后挺胸抬头的向所有人介绍自己这一位高贵而忠实的朋友,去告诉那些人:哪怕到最后,他的高贵理想和品行都未曾有过任何动摇。
去向后来者述说他的一切,名为欧顿的传奇。
可漫长的时光里,未曾有过任何人到来。
天国抛弃了他们。
只有它孤独的存留在这里, 为欧顿保存着他最后的痕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静静的等待。
直到有一天,来自远方的少年踏上了命途多舛的旅行。
它从沉睡中睁开了眼睛,满怀欣喜……同时,开始恐惧即将发生的离别。
“现在,回答我,别西卜。”
槐诗轻声问:“这么走了真的好么?”
别西卜很想告诉他很好,作为工具而言其实在哪里都无所谓。但实际上他知道,这不好,一点他妈的都不好!
他不想走。
他不想将过去的回忆全部抛弃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全部消散在尘埃里。
只是这么想一下,他便感觉自己快要不争气的流下眼泪来。
倘若能够流泪表达离别的悲伤,那么他离去时的愧疚或许就会少一些吧?他便可以恬不知耻的忘记欧顿,开始新的生活。
可这样走了真的好么,别西卜?
“对不起,槐诗,我不想走……”
他哽咽着,低下头,狼狈的祈请:“求求你,帮帮我……哪怕没有意义,至少让我在最后为欧顿……为他……”
“好啊。”
槐诗点头:“我帮你,别西卜。”
并没有等他说完。
终末之龙抬起了自己的尖爪,温柔地搭在他的头发上,告诉他: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