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斐与她恰恰相反,对何钰极为信任,不管不顾,任由何钰一个人在外头忙活。
前两天他过来,叫她准备准备,过不了多久便能见到何钰,果不其然,何钰来了。
“若是不行……”
“我行。”何钰坚定道,“娘只要知道,我能走到现在,见到娘绝非偶然便是,信我。”
安语嫣忽而大笑,忽而又哭了起来,“娘信你。”
她擦了擦眼泪,推开何钰,“时间差不多了,你快走吧。”
何钰摇头,“不急。”
他从地上拿起包裹打开,里头是一件外衣,“娘很久之前便说过想穿我亲手做的衣裳,可惜中间出了许多事故,娘也一直未曾如愿,这件玲珑罗袍一针一线全是我缝的,娘穿上试试,合不合身?”
何钰摊开衣袍,安语嫣也没有拒绝,站起来,叫何钰将衣裳往她身上套,大了些,里头穿了几件,还是有些宽松,不过也比小了好。
“好看不?”安语嫣问。
“好看。”何钰又提要求,“娘,我抱抱你好不好?”
安语嫣没有拒绝,张开手臂,叫何钰一头撞进去。
何钰紧紧搂着,深深嗅了嗅母亲身上的味道,是熟悉的,让人安心的那种。
母亲便是他的保护伞,她的肩膀不算宽大,但是却能抱动何钰,何钰一直记得那种感觉,如今该是换换了,变成他当母亲的保护伞。
何钰一只手穿过母亲的腋下,一只手从脖间伸出,脖间那只手陡然抬起,正要落下,安语嫣突然叫他,“钰儿……”
她眼睛看不到,耳朵却灵敏了许多,听到了动静,“别费力气了,你今日将我带走,他日我也会自己回来,你爹在这里,我还能去哪?”
原来闷骚的不止他爹一个,还有他娘,他娘也爱惨了他爹,即便知道将来结局有可能凄惨,依旧毫不犹豫,选择陪着他爹。
这大概便是爱情吧?
何钰收了手,“娘,你不在这里,爹会更好施展。”
“我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你爹这个人吧,其实特别胆小,我不在,他一个人不敢。”
何钰瞳孔蓦地放大,似是不敢相信。
但是细细一想,好像他娘也没说错,他爹确实胆小,十几年了,该报的仇一直没来得及报。
为什么做事总是走一步想三步,因为怕,怕失误。
何钰也是如此,所以能理解。
“走吧,不用担心我们,即便是死,我俩在一起,黄泉路上也不孤单。”安语嫣是笑着说的,“倒是你,钰儿,什么时候你也找个愿意为你生为你死的人?”
何钰沉默不语。
他刚发过誓,绝不爱上任何人,就算真的有人为他生为他死又如何?喜欢上别人就等于有了弱点,他爹如此,他娘亦是,何钰绝不允许自己有弱点。
况且为他生为他死的不一定要是恋人,也可以是兄弟。
何钰奇迹一般,脑海里竟想起了顾晏生,别人肯不肯他不知道,顾晏生应该是肯的。
他俩的兄弟情无须质疑。
何钰抬头看了看天,半个时辰已到,朱翟好几次催他,何钰假装没看见,但是他焦躁的脚步走来走去,被安语嫣听了个彻底。
眼睛不好之后,耳朵倒是好了许多,能听出原来许多听不出的声音,她催促何钰,便是因为朱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第五次时,朱翟正打算过来,便见何钰无声无息站在不远处。
“令尊呢?”朱翟蹙眉。
“我爹娘不愿意跟我走。”何钰回头瞧了瞧,意外在旁边的楼上发现一道身影。
高挑修长,熟悉异常,风吹过,他腰间的荷包轻微晃动。
这么多年了,爹腰上还是那个荷包。
何钰失笑,“我爹连见我都不愿意。”
“这是你自己的原因,可不怨我,咱们走吧。”朱翟丝毫不为所动。
何钰明白,“我知道,就走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站在躺椅旁,努力朝这边听声音的娘,和站在楼上,半隐在黑暗里的爹,决然离开。
既然是爹娘的意愿,当遵守便是,何钰不认为他爹没有自保的能力,即便龙困浅滩,那还是龙。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他爹还是比他厉害,他爹都破不开的局,更何况何钰。
他只能选择相信他爹和娘,便如爹娘相信他一样,京城内凶险,长安便安全了吗?
爹娘都能放手让他去长安,他为什么不能放手,留爹娘在京城?
只要新皇一日不倒,他爹娘该是一直安全的,何钰能做的就是继续运粮下来,保证新皇与旧皇的争霸。
其实他爹和娘还可以选择隐居,非要继续卷在漩涡中,说明野心未消,还想翻身。
就跟何钰似的,他也可以选择隐居,但他偏不,也是野心作祟,不甘心平凡。
当初对他来说,也是进退两难,他也熬过来了,发现雨过天晴之后是一片好彩虹,他爹必然也可以。
何钰与遗风还有其他人一道,跟在朱翟身后,越走越偏,渐渐偏离了原道。